以下文章是 2006 年埃及回來後, 投稿 台北文學獎的文章 用以紀念這段生命中的奇遇夢境與真實存在著一條糢糊的線,莊周夢蝶,蝶夢莊周,真假虛實之間,要是不作實事的求證,很少有人會想去分辨,孰真孰假。
坐東朝西的台北頂樓公寓,不管如何都能接受到整個夏天的陽光,要是沒有冷氣的降溫,一般人很難與散不去的酷熱同眠。不曉得是熱暈還是太累,幾天來,有一個夢悄悄的出現在夜裏,就像是預錄好的電視影集,一天一集的撥放著,夢中有一望無際的黃沙,有一個女孩在微笑、嬉戲,恣意的沉浸在那片沙海中,遠方有一條劃破沙地的河,靜靜的流著,每當踏上地上的細沙前進時,她就逐漸消失在夕陽那頭的光點中,幾次醒來後,真的很難區分,到底是夢裏的她或是實體的她。
二零零六年九月,不顧所有人的反對,踏上了沙哈拉之旅,除了想要逃避這工作與生活緊張的臺灣外,絕大部份的原因是想要一探夢的虛實。開羅是埃及的首都,相較於台北的繁忙交通,似乎有過之而無不及,不過車水馬龍中卻看不到任何紅綠燈的指引,這對於初到此地的觀光客而言,真是太不可思議了,我想全世界大概只有埃及人能作到吧!
在一個百分之九十幾土地面積是沙漠的國家中,房子內一定比房子外好看,小孩一定比大人好看,晚上一定比白天好看,五千多年來,無情的風沙與豔陽,就這樣吹襲著法老人、努比亞人及貝都因人,還好阿拉賜給他們一條尼羅河,讓這三個生活在北非的民族,能夠在此展現生命的活力。夢中的場景,是在一個介紹古文明的網站中找到的,親臨現場後,興奮的展開這次尋夢之旅,我想這趟行程,或許會遇到法老王;也許會遇到埃及的眾神,或者證明,之前的夢,全都是子夜迷茫的幻想罷了。
跟團旅行的好處是,你只要隨著導遊及領隊的安排,一個景點一個景點的玩下去,不用擔心食宿、交通、語言、活動等問題,尤其是能遇到一個說中文的埃及導遊,古文明還有古蹟的歷史都會生動重現。前面的幾天,被吉薩金字塔的巨石所驚嚇,被古夫長船的長與大所震懾,陳列在開羅博物館中的千年古物,也全都跨越了時空與我們相見…,不同的國度,不同的文化,不斷的交織與激盪在腦海中,驚奇與訝異都不足以形容眼前所看到的東西。沒想到我居然忘了,完全把要來這裏的目的,都忘了,只是隨著一幕幕的精彩,歡心不已。
清晨四點的開羅機場已經充滿了人潮,觀光客都會趕搭六點的飛機前往阿布辛貝,一睹拉美西斯二世的雙神廟,一年有兩天的早晨,陽光會從神廟口射入廟內,十分鐘左右會輪照過最裏面的四個神像,每年會在二月二十一日﹝拉美西斯二世的生日﹞及十月二十一日﹝拉美西斯二世第一天當國王的日子﹞這兩天出現,幾千年來沒有一天失誤,可見得埃及的曆法及建築是相當精確的,不過因為搬遷的關係,現在已經各往後延了一天。還沒有睡醒的雙眼和身體,攤在機倉的座椅上,矇矓中,我發現機窗外的朝陽會隨著飛行,輕輕的移動在窗旁的座位上, 透窗的斜光,不偏不倚的遊走在一個女孩的臉上,在那個當下,你會覺得眼前的這幅畫,就像是一個沉睡中的天使,安靜、詳和、且與世無爭,這種不多見的幸福,就這樣,深深的吸引著我的睡眼。抵達目的地後,導遊告訴我們,拉美西斯二世是第一個幫自己老婆蓋神廟的法老王,他在娜芙蒂蒂的神廟中刻下這段話:
日出是為了讓所有人能夠看到妳的美麗
日落是為了讓妳能夠安靜的沉睡在夢裏
牆上一幅幅的壁畫,刻印著當年的故事,國王與皇后早已經不在了,但這段連日月星辰都比不上的愛戀,卻團團的圍繞在走過每一個地方。不經意的又看到那個美麗的天使,我們倆一起看著壁畫,在廟中走著,原本都陌生的兩個人,逐漸相識與熟悉。之前幾天因為陶醉在眼前的景物,一直都沒有注意到,同行的原來還有另外的三十二位團員。當天下午搭上遊輪後,才又想起尋夢的這件事,不過現在已經不是無頭亂找,而是要先確認那個女孩,是不是就是我要找的那個夢中人。
尼羅河四點的夕陽已經在等著我們,坐上努比亞人的風帆船後,一行人在河中悠悠的前進著,南方人的生活不像北方富裕,途中會有滑小舢版的男孩,靠過來,以唱歌換取我們身上的東西,河水清涼且伸手可取,沿河一棟棟的建築,隨著帆船的前進而往後推移,不時還可以看到河邊跳水嬉鬧的孩童。不過這一切都比不上將要觸碰到河岸邊的日落,船身旁泛著紅光的河面,映出陽光中多層的色彩,淡淡的餘光灑滿在整個船上,把原本白色的帆船塗上一層淺淺的光暈,當然這光也環繞在她的身上,這種夕陽的橙紅,將她嬰兒白的皮膚,打上了一層蘋果紅的粉底,和早上瞥見的睡天使一樣,如此的迷人;如此的動人。船靜靜的在河面上流動著,我被這奇景所震撼,剎那間好像回到了幾千年前,體會了拉美西斯二世與他老婆,在尼羅河上欣賞夕陽的甜蜜,無怪乎!他會覺得就連太陽都是為他老婆而升起,為他老婆而落下,這樣的感動發生在千里外的異鄉,真是令人永生難忘。
那晚,莫名的激動,讓人難以入睡,看到出現在真實世界的夢中人,令人心情雀躍,卻又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,恍惚中入睡後,又再次夢到,夢中的背景可以關連起來了;那條河真實到我已經觸碰過了;那個女孩,我確定就是那個可愛的天使,不同的是,她就在我身邊,不再消失,我不用再陷入流沙看著她離開,不用再吶喊著『別走!妳是誰?告訴我!』,隔天醒來後,又一次,我不知道該如何區分,到底是夢裏的她或是實體的她。
貝都因人是沙漠的遊牧民族,一輩子和駱駝生活在沙哈拉的荒漠上,逐地下水而居,只要水源地的水用完就會重新找水、重新搬遷,這對於過慣了有自來水的現代人來說,應該是很難適應的。村落中蓋了一間綠黃色的小小清真寺,與地上的土色沙地格格不入,導遊說伊斯蘭教徒每天要向麥加朝拜五次,不吃豬肉,一生要到聖地朝聖一次,每個穆斯林要將自己所得的百分之二點五,捐給清真寺或需要的人,導遊的收入在埃及還算不錯,經常看到的是,他每到一個地方都會將身上的錢捐一些給當地人,後來大家也被他這種奉獻的行為感染,只要有捐獻箱都會投下一點錢,這與我們印象中的回教恐怖份子完全不同。
我們拜訪的村子只有三十六個人,但卻有十多隻的駱駝,大家分批騎上這些沙漠的飛機,駱駝在沙地上跑的比馬快,且可以耐餓兩個月,所以這些遊牧人,大部份都會飼養個幾隻單峰駱駝,當作主要的運載工具。眼前的一切很面熟,彷彿是已經看過的電影,一幕幕的重現,勾起這回憶的是,在另一隻駱駝上的夢中人,她緊跟在後,不再像夢醒一樣,消失無蹤,相機中的照片及影片,成了這夢與真實的唯一連結,一有機會就想多補捉一點這樣的幸福,好讓之後的回憶能填充一點生動。坐在駱駝上緩緩前進,再次讓我無法區分,到底是夢裏的她或是實體的她。
之後的幾天見識到,卡納克神廟的雄偉,帝王谷的磅礡,方尖碑的巨大…,
但這些,全部都抵不過她不經意露出的微笑,一種令人迷戀與醉心的無法自跋,每天為了能夠再遇到這喜悅,千方百計想要拉近與她的距離,就怕會不小心的清醒過來,回歸現實。愛因斯坦說過,所謂的相對論就是,把你的手放在熱鍋上一分鐘就像一天;和你喜歡的人在一起一天就像一分鐘。紅海的海灘上留下了我們的足跡;聖甲蟲的雕像前我們許下了彼此的願望;還有我們在餐桌上的無限歡笑…,就像幾秒鐘一樣的過去,人在福中要知福,只是會覺得這福氣過的太短又太快了,真希望紛亂的台北能夠讓飛機罷工、停飛,那這樣我們就可以在這兒多待幾天,好讓這尋夢的回憶能像肥皂劇一樣無限加長。
可能是習慣了非洲的熱,也可能是已經初秋了,下飛機後反而覺得臺灣還蠻涼爽的。直到行程結束的那天,完全都沒有讓妳知道,妳就是出沒在夢境與真實的那個女孩,因為我深怕就這樣,嚇跑了妳。感謝阿拉的恩典,打破了真假之間的那條線,讓我遇見了妳,一個真實的妳。
回國後,試著用E-Mail、MSN及手機簡訊聯絡妳,想要延續那段美好的回憶;想要讓你永遠不要消失,但卻因為這樣的熱情與擄莽,嚇著了妳,讓妳生氣與討厭了我,就像被天鵝一腳踢下淡水河的癩蛤蟆,失望的在河面上載浮載沉。本來天鵝與天鵝,才是門當戶對的,強求不得,勉強不來,只能安慰自己是成人之美的君子,不過,遺留在妳身上的心,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漂到淡水河口,讓我再撿回來,經過這次後我懂了,原來最難決定的是『放手』。
十月底第一波冷風過境,自從回國後,繁忙的工作依舊,不曉得是 太累還是忘不了,幾天來,那女孩又悄悄的出現在夢裏,又像是預錄好的電視影集,一天一集的撥放著,不同的是她不再消失,且是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快樂的笑著,為此,我決定踏上另一段尋夢之旅,想要再次邂逅那個美麗的女孩,就在這次出發前,我在筆記本上寫下:
眾人笑我太瘋癲 誤把夢見當永恆
我卻癡心留夢鄉 只為莊周那彩蝶 真到夢醒真亦假 假到夢裏假亦真 尋夢路上尋夢人 真假虛實又如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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